【聖言在野】亂世君王

基督苦難主日（甲年讀經） 
讀經一：依五十 4﹣7 ∣ 答唱：詠 22 ∣ 讀經二：斐二 6﹣11 ∣ 福音：瑪二十六 14﹣二十七 66 

古今中外的神話故事，包括正在流行的超級英雄漫畫及電影， 大都強調正邪兩面之對立。有熱愛生命的聯盟，對抗著導向死亡的勢力；有拯救人類的義士，阻止著要摧毀世界的奸黨。在激烈衝突的過程中，權能是爭奪焦點，力量是戰勝關鍵。這類故事能夠歷久不衰，於不同時代以不同人物角色出現，皆因在那幻想世界裡，內在的壓抑得以抒發，心裏的渴望像是有所肯定。尤其當最後結局出現正義伸張，生命重燃新希望，愛仍然勝過恨時，使人更感安慰舒暢。

值得留意的是，這種故事內容往往有意無意地引導我們相信，有兩個不同甚至對立的世界。我們可能平常沒有理會到此種概念，甚至不知道有它的存在。不過我們實際上可能在模糊的二元論中過活，受著它的影響。魔鬼就如天主的邪惡版本， 有它強大的王國。靈魂與肉身總是在鬥爭。信仰與生活互不相關，祈禱與工作是兩回事。這種分離和割裂的現象，特別突顯於我們一時朝拜天主，一時卻又拋棄祂之態度及行為上。

我們很喜歡隨便穿插在兩個世界裡。所謂「勝者為王，敗者為寇。」昨天位高權重，當然吹捧上天。今日犯錯落難，就大喊死有餘辜，落井下石。雙重標準，彷如處世哲學之基本原則；對己對人，有天淵之別。甚至最好有兩個天主：一個慈悲無量對自己，另一個公正嚴明對他人。

黑暗是光明的缺乏

可是只有一個天主，一個世界，一個自己。邪惡只是善良的敗壞，黑暗亦是光明的缺乏。從頭到底都是同一個天主。是同一位基督，與聖父及聖神存在於永恆之始，創造萬物。是同一位基督，取了人性，降生世上。也是同一個祂，三年公開生活中行奇跡傳福音。更是同一個祂，旣是萬衆期待的默西亞，又是慘遭千夫所指，沒有人救助的死囚。祂今天進去耶路撒冷時，全城鬨動。「賀三納於達味之子！因上主之名而來的，當受讚頌！賀三納於至高之天！」（瑪廿一9）猶太群眾歡呼簇擁着祂，讚頌祂、光榮祂。不到一週，群眾同樣高聲喊叫，卻把祂先前的功勞完全作廢，把祂的教導完全忘掉。「該釘他在十字架上。」（瑪廿七22 ， 23 ）他們重覆地嚷著，要唾棄祂、除掉祂。

踏入聖週，心情十分複雜，充滿了波動。一則以喜，因為基督救贖工程要達到頂峰，祂的死而復活帶來我們復活和永恆生命的希望。一則以悲，因為天主聖子耶穌為了使我們得救，卻付出了絕大代價， 受盡一切屈辱、折磨、痛苦、嘲弄，甚至含寃而終。

公義完全喪亡 祂仍愛到極點

這一週將會人性醜陋盡現。比拉多及經師們濫用權勢，把耶穌逮捕，施行詭計卻又害怕承受天譴，故煽動民眾，借刀殺人。受過祂無比恩遇的門徒們，在師傅危難時怕惹禍上身，四散躲藏以自保；而出賣耶穌的人，竟然是他們當中的一個！ 果真最親近的人竟是最危險的人。群眾無知的羊群心理，與及歇斯底里般的狂熱反應，都反映出在人海中，平常的抑壓及無能為力，可以在一瞬間爆發，並投射和宣洩在無辜者身上，把他當作代罪羔羊。

只是倘若我們把目光放在耶穌身上的話，我們或許會被這位亂世君王所吸引。在亂世，群魔大談似是而非的道理，妖孽講求假造收買的民望，民意變得飄忽不可靠。耶穌的確生於亂世，祂願意作人民君王，而非建制君王，於是祂也成了落難君王。

在這充滿大事件的一週， 生死攸關的一週， 耶穌保持著祂的貫徹始終（integrity），以一貫的謙卑、忍耐、溫良、仁愛、信靠，擁抱當中的每一天每一刻。祂在逾越節晚餐時留下了祂靈與肉合一的愛，祂默默地沒阻擋猶達斯離席出賣祂。祂在山園祈禱時經歷了人生最害怕的孤單與無助，於公審時聽盡了在法律與程序掩飾下，扭曲事實的歪理和指控。祂在苦路及十字架上蒙羞，嚐盡了身心靈的苦痛。公義完全喪亡，祂仍愛到極點。祂在聖父及聖神的沉默下，呼出最後一口氣， 交付了靈魂。

聖週：行動中體驗逾越

我們在此情此景，究竟有何感想， 作甚麼回應呢？我們都走過四旬期共五個主日了。在每週的福音片段中，耶穌都為我們引著路，為準備與祂渡過這聖週。祂首先示範以踏實之真我，來排除虛想幻影及魔鬼試探（第一主日），再以聖三臨現之榮光照亮和增強我們的信德。（第二主日）「朝聞道，夕死可矣。」《論語·里仁篇》我們正如撒瑪黎雅婦人一樣，能與基督相遇，聽過祂永生之甘言，得解靈魂之渴，生命就屬於祂的了。（第三主日） 我們也像瞎子，得耶穌以唾沫和的泥抹雙眼而得見光明，能有默觀的目光，看出真相後挺身替祂賣命，辯護作證。（第四主日）耶穌再三顯露天主的身手，將屍首已經開始發臭的拉匝祿復生，以保證生命掌握在祂大能內，兼且更是永恆的生命，讓我們增添對復活奧蹟的信德和期盼。（第五主日）我們有緊貼耶穌的步伐，跟隨著祂的方向而行嗎？ 

我們的信仰包含很多弔詭性的基本真理（paradoxical truth)，它們看似矛盾對立，但確是相容一體的事實。這樣的道理不才更精采，這樣的神不才更美妙？降生成人的天主，騎驢的君王，在餅酒中的體血，十字架之勝利，基督受死為我們帶來永生。要解釋這一切很簡單，就是愛。罪惡沒有使我們隸屬了另一個黑暗世界，使我們與天主的愛隔絕。我們也沒有因為受到世界陰暗氣氛的包圍，被困在現實殘破的局裡，不能超越。

聖週是在行動中體驗的一週，特別逾越節三日慶典（Easter Triduum)。我們來讓禮儀帶動自己去投入，陪同基督渡過祂的苦難。耶穌的救贖只有一次，不分正邪善惡，惠及所有的人，除非我們不接受這位手持著十架作權杖，以茨冠作皇冠，用愛帶領我們飛越亂世的君王。

•作者李達修神父為香港聖母神樂院隱修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