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藝術的時光】學會死亡

好同學生日那天，巧合，他的父親離開了世界，他過了一個「非比尋常」的生日。死亡？如何死？何時死？為何死？人人必須面對死亡，「只要你學會死亡，你就學會了活著。」這是社會學教授墨瑞（Morrie Schwartz）對他的學生米奇（Mitch）說的話。墨瑞七十多歲罹患恐怖的絕症，這種病會使人體的神經侵蝕，肌肉慢慢萎縮至死。米奇是全美國最紅的專欄作家，擁有了名利和財富，但他的人生卻像行屍走肉被世俗化。直至有一天與教授重逢，得知墨瑞即將離世，便展開三個多月的交談，恰然對生命的意義有所領悟，於是米奇寫了一本書《最後十四堂星期二的課》，把教授的「遺言」與世人分享。

很難想像，死亡究竟是怎麼樣的滋味，幸運的，可以預知死亡來臨；不幸的，可能就是這樣。半年前日本發生了災難，從記者報導「三一一地震及海嘯」，得知無數家庭被摧?，還發生核災，一下子把整齊排列的房屋變成了荒亂的廢墟，在瓦礫殘骸中發現了一張又一張溫馨的家庭照，也有多幅是親手繪畫的，照片中的人呢？畫中的人呢？沒了。生命就這樣溜走了，令人心酸，讓人心痛。處於大正和昭和時代，相機還未普及全國，惟用繪畫記下家人的外貌。

日本有一位畫家很喜歡畫家人的肖像，並用西洋的素材融合東洋的風格。岸田劉生（Ry?sei Kishida 1891-1929）非常痛錫女兒，畫了許多幅女兒的肖像畫，殊不知可使他聲名大噪。這些著名的系列作品全是描繪他的女兒麗子，其中一幅《麗子微笑》（Reiko laughing）（見圖一）畫得很精采。畫中八歲女兒身穿和服，外穿一件彩色編織外衣，手持一件小玩意；她的臉蛋兒胖??，嘴角泛起絲絲甜笑，眼神充滿幸福的印記。她乖乖地熬著，任由父親在畫布上表達對女兒的深厚感情。劉生把女兒的幸福神韻繪得出色動人，感動了無數的日本人，這幅作品被評為國家重要文化財產。天有時愛弄人，一個大好幸福的岸田家庭，卻被地震蹂躪，失去家園；最痛的，十六歲的麗子永遠見不到父親，劉生罹患末期腎衰竭，終年三十八歲。

日本人學會了死亡。從這「三一一 」的天災中，看到人們只要互助互愛、團結合一，在這麼惡劣的境況下都能撐下去，就是學會了活著。墨瑞看著自己的身體慢慢萎縮至死，是可怕的，但也是可喜，因為有充分的時間向世界說再見，不是人人都如此幸運。我親睹??的死亡過程，很痛苦。她失禁失智，但仍記掛著要去愛家人。但她臨終前，卻被人咒罵，無奈的是，我沒有替??作辯護，感到遺憾無比。為紀念??，三年前我舉辦了畫展，畫了五十位聖德超卓的婦女，其中包括了摯愛的??。生命要活得有意義就要貢獻自己（死去自我）去愛其他人，正如墨瑞的金句：「只要你學會死亡，你就學會了活著。」

好同學非常愛惜乖巧女兒，不知他會否像劉生的「做法」，畫一幅女兒肖像畫？巧合，??與岸田劉生同樣罹患末期腎衰竭；不同的，我可有半年與??「相聚」，但麗子卻沒有這個福分。不過，死亡只是結束了生命，沒有結束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