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艾與甘蜜】持守與放棄

從羅馬見證湯樞機的擢陞禮回來已一個月，縈繞在腦中最多、印象最深刻的，是在禮儀開始之前，當教宗步下滑行階梯後，跪在祭壇前的一幕。假如該天的禮儀是在室外舉行的話，他或許不會這樣做，或許不會跪下祈禱這麼長久。但在伯多祿大殿的中央祭壇前，他跪向的是祭壇下面宗徒之長伯多祿的墓穴。他祈禱是因為他即將召喚廿二位新樞機來協助他履行伯多祿的職務，尤其要在這混亂、多憂患的世代，當教會受著俗世主義的衝擊、負面新聞的困擾、團體分裂的挑戰，仍須絕對而且無條件的、甚至不惜犧牲性命地持守信德、宣講福音。他的確需要祈求主賜予他宗徒之長的信心和勇毅的精神，實現當初耶穌在伯多祿這塊磐石上建立教會的盟約。本篤像他的前任若望保祿一樣，勇於面對困苦和考驗，即使到最後一刻，仍會義無反顧，持守盟誓。

《希伯來人書》記述：「祂雖然是天主子，卻由所受的苦難，學習了服從，且在達到完成之後，為一切服從祂的人，成了永遠救恩的根源。」（希五８︱９）耶穌並沒有迴避生命中的考驗和挑戰，難道我們就有理由要求例外、可以無災無難到公卿？人總有點像伯多祿在高山上的心情，希望能搭建帳棚，留住耶穌、梅瑟和厄里亞一樣，抓緊不管是安全感、榮耀、權勢、或洞悉和解決一切困難的能力，或一些甚麼別的，但這只會更清楚顯示出我們的心靈，其實正為俗世間的營營役役所佔據，無論我們怎樣理直氣壯地給它一個正義的名辭，說到底，愛主在萬有之上，卻仍只是空言。

誰也不能自誇，大言不慚地自以為是，我們必須以真誠的悔改作為生活盟約的準繩。

上主藉著《耶肋米亞先知》的勸諭，對以色列子民說的，也是對著我們說：「我要將我的法律放在他們的肺腑裡，寫在他們的心頭上， ......那時，誰也不再教訓自己的近人或兄弟說：你們該認識上主。」（耶卅一33︱34）不要說三道四，但要撫心自問，到今天我做了些甚麼以顯示出我的真心悔改？一根手指指著人，卻有四根手指指著自己這喻言我們聽膩了耳，因此也沒認真的放在心上，愈來愈像個假善人。我們教人這樣、那樣，自己卻從不身體力行，在這無信無義的世代，我們會成為怎樣的一個人？

耶穌說：「一粒麥子如果不落在地裡死了，仍只是一粒；如果死了，纔結出許多子粒來。愛惜自己性命的，必要喪失性命；在現世憎恨自己性命的，必要保持性命入於永生。」（若十二24︱25）這話聽來刺耳，但實屬真理，生命的奧秘就在於能死才能活。其實我們自脫離母胎開始，已不斷地在放開、在死亡。我們要放開家庭安樂窩，走進陌生的課室；離開熱鬧、純真的校園，走進冷漠、殘酷的工作間；放開孝愛的兒女、溫情的友儕，走進沒法保留自我的院舍，接受委曲、孤獨、徬徨，最後連健康、性命也不需要了，因為已走完最後的一段人生路，進入永生。但我們並非無奈地接受自然定律，放開是為了成長、是為了要頂天立地，抬起頭來，堅強顫抖的膝蓋，去舊迎新。置舊我於死亡是為了迎接新生命，進入主與我們訂立的新盟約。

一隻全身金黃、晶瑩通透的蜘蛛，在金閣寺的角簷下，織了一張緊密、整齊的網。當日光照耀時，網顯得像金絲所織就；在月色映照下，網會泛起閃爍銀光。蜘蛛為牠的網感到十分自豪，牠不願昆蟲墮進來、破壞了牠的傑作。每有蚊蠅飛過，牠總裝腔作勢、警告牠們別進來。日復日的過了一段時日，牠終於軟弱無力，在網中倒下。某日小沙彌走過，抬頭看見偌大的一張蛛網，當中躺著一隻僵硬的蜘蛛，二話不說就拿一管帚，把它掃了。不破的蛛網難道就有保存的價值？甚麼該放棄？甚麼該持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