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亡父

幾年前，我年過八十有多的老爸安息主懷，因為事情來得急，使我們手足無措。遠居澳洲的我們，當然未能見老爸最後一面！按情理我們應該馬上回港打理葬儀，但無奈有心無力，因為我們一家四口遷居澳洲後，我主力照顧家庭，只有外子的一份收入，加上工作、孩子上課、請假等問題，真不敢輕舉妄動；但因恐怕家人指責，當時我們真的想過不顧一切，回港奔喪好了。然而，在長途電話中跟八十多歲的老媽說到我的決定後，老媽大為反對，更與我分享了她一段一生難忘的往事。

在三四十年代，老媽嫁到別的鄉里去；老一輩的說「出嫁的女，又如澆出去的水」，不理你喜不喜歡，父母女兒的關係就無奈地要脫離似的。某年，外公因病去世，但在他離世之前，外公千叮萬囑我的舅父不可通知老媽，要等到葬禮完全辦理好才可告知，免女兒難做。舅父真的聽從外公，到老媽獲悉外公的死訊時，已是好一陣子了。媽回憶當年，那刻有一個聲音在她心裡浮現：爸爸是體諒、愛護我！老媽不再忐忑不安和感慨，她更理直氣壯地對我說：「現在由媽來為你們作主，你們不用急著回來，匯帛金就可以，如有人責怪你們，我會為你作主……」此時遠在九千里外、電話另一旁的我，早已是淚流滿面，只希望透過點滴的淚水，把內心的難言之隱，和內疚引來的罪惡感，一併傾瀉出來。

去年十二月，我回港探望老媽，藉機去掃爸爸的墓。老爸的骨灰墓碑安放在最高的一行，一定要找來一台鐵梯才能清理，家人說要找和要搬動那鐵架也不易，叮囑我不要強行。然而，當天我到達時，不知是否巧合，已有一把鐵梯正正的放在爸的墓碑前，我心中暗暗感謝老爸，他一定是原諒了我那天未有回來送他的最後一程，他還很體貼我，為我安排了鐵梯，好讓我能輕鬆地爬上去看看他，亦讓他看看我。

被寬恕、體諒、被愛的感覺真是奇妙得難以形容。我深信除非你也曾被真摰地原諒和被愛過，才會啟動心底那份被遺忘了的含忍和慈祥，才懂得在往後自己的歲月人生中，再不計較而樂於去多付出和善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