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在行】生活的曠野

我對曠野一直都很嚮往。依撒意亞先知說，它是個「預備上主的道路」、「修直他的途徑」的地方；洗者若翰在曠野裡宣講，叫人悔改；耶穌曾在曠野裡三退魔誘；千百年以來，無數男女隱修者（desert abbas and ammas）也在曠野裡，以最簡樸的方式生活，接近天主。

生活於廿一世紀的現代城市，尤其在香港這個石屎森林，與原始的曠野相距十萬八千里，在曠野裡生活亦只可幻化成我腦內的一種想像。想像總是美好的，可是一旦實現，隨着想像中無限浪漫的光暈退卻，真相可能不怎麼美好。

幾年前，我有幸在一個有綿羊有羊棧，有如茵草地及密林的靜修莊園裡退省。起初我很興奮，終於可在大自然裡祈禱。然而，當我準備在和煦陽光照灑下坐着靜思，不消片刻，熾熱的日照使我急步離開。我轉而挑個涼快樹蔭，不過當我坐在樹下石椅，但見蟻群在其上爬行，我霍的一聲便站了起來。那不如赤足走在草地上沉思，或退到密林深處邊踱步邊祈禱。可是一踏青，雙腳鮮有踩在泥濘上的我，感覺怪怪的。至於密林深處，在入口窺望時，我已即時聯想到遇上不同動物，我可怎麼辦……很快，雙腳為我下了決定，我走進了小聖堂。好不容易才靜下來的心神，在左右折騰下，又要重頭來過。

我不得不承認，一直活於樓房四堵牆內的我，對在風和日麗的大自然裡靜修，只是一種美麗的想像。在環境上已令我較安心的靜修莊園裡尚且如此，倘若我真的走進無遮無蔽的曠野荒漠裡，白天烈日當空，夜裡寒風凜冽，又有毒蛇猛獸，不要說靜修祈禱，連待上一天的能力都沒有。就在那刻，我認清了現實，放下了對曠野的美麗想像。

然而事情並未就此完結。離開靜修莊園的幾年裡，我為照顧家庭和兩個稚子忙得不可開交，壓力大得使我變得前所未有的焦躁，心中滿是埋怨，天主像在我的生活中隱沒了。為了重新接通與聖父的關係，我去了辦告解。

神父說，此時此刻的我，就是活在生活的曠野。本來仍為生活之苦淚眼婆娑的我，立時止住了眼淚，心神回復澄明。一直我都很渴慕隱修士在曠野中的生活方式，但其實靜修不一定真的要走到曠野裡，天主就是知道我這個城市人的極限，早已在那次靜修莊園的經歷中點化了我。生活即道場，現實生活中，要時常保有上主的喜樂與平安，不被抱怨、憂慮和恐懼等妨礙我會看見天主的心境所佔據，實在需要不住的修煉。我現在遇到的種種困厄，上主看似袖手旁觀，豈非是祂如我所願，讓我猶如活在生活條件艱苦的曠野中，鍛煉我的意志和心神嗎？懷着對上主的信靠，縱然步履蹣跚，我仍繼續勉力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