願眾人合而為一
在德國埃森教區交流近半年多, 慢慢掌握了這兒的生活節奏,工作的專業範疇、堂區生活、民族特性、飲食習慣等等, 很多微小的感受實在難以逐一細數。
的確,我的德文在這半年透過每天的服務「被迫」進步了不少,而良好的語言能力又確實是打開多一道門的途徑,能與更多人建立深厚的關係。在醫院工作時,同事都會友善地向病人自我介紹,我也重複過千百次:「我是香港教區來的交換生,不好意思,我未能說流利的德語,但我會盡力用心去協助你在醫院內的各種需要。」部份病人很多時會回答我:「不要緊,我也未能說流利的廣東話,你所說的德語, 我大概能明白便足夠了。」實在窩心!
自問有時在街上碰到外籍人士說廣東話,或在教會團體內見到傳教士來港了解我們的生活、學習本土語言時,因著他們獨有的口音或由於同音異字、聲調而引起的誤解,我也會不自禁模仿或取笑他們。現在當自己身處苦海,不免身同感受,對於德國民族那種容人之道的美德,深覺實在值得我們學習。
埃森市坐落於魯爾區(Ruhrgebiet)沿邊,這位置的城市從前都是工業區,滿佈工廠、礦場、工業城。上世紀工業革命後,德國需要大量勞動人口,當中以土耳其人及波蘭人為最多; 到現在很多土耳其裔及波蘭裔僑居者已經是第二或第三代了。
在我工作的醫護團隊裡, 只有一半人擁有真正的德國血統, 其餘同事都是來自五湖四海,背後都帶著不同的原因:移民、逃難、讀書、嫁娶、尋求政治庇護等等而來到德國。大家擁有不同的家庭背景、宗教、生活習慣、飲食習慣、倫理道德及生活態度,當然也帶著不同的德語口音;雖是和而不同,但從不分化,大家都會盡力互相了解,互相尊重而共同合作。
為我而言,起初最感困難的是與一位波蘭籍同事共處,她擁有非常強烈的口音,對英語卻一竅不通。她是三位小孩的媽媽, 生活上有不少壓力,故情緒也比較波動。很多時候當需要與她合作,我都會感到有點緊張。但了解後,得悉她與丈夫是為了生活舉家移民德國。他們原是虔誠的天主教徒,但三名子女開始踏入青春反叛期且受德國現代化思想影響, 不太接受傳統宗教的概念,令她感到很困惑。
而另一位來自科索沃的同事則予我親切感覺,由於她年幼時科索沃飽受內戰,父母與她逃難到德國。她原是來自穆斯林家庭,卻在德國碰上了信奉天主教的丈夫;他們的婚姻雖然也充滿矛盾,但樂觀開放的性格讓她能從容面對,她更時常令病房充滿歡樂。與我年紀最相近的同事是一名基督徒, 也是位女同性戀者。先別讓她的性取向令你帶上有色眼鏡,她對我無微不至的關心和種種鼓勵,確實令我對德國人嚴肅認真的態度改觀。
當中也有一位經常照顧我的清潔姨姨,她來自希臘,工作時會讓別人感到她帶著陽光與海灘的慢活感覺。她雖然對很多中國食物敏感,卻對中國一切事情極有興趣,故經常與我交談,多作了解。
在醫院工作中日復日的深入相處,讓大家慢慢建立了一份深厚的手足情。
大家都在德國定居,仍帶著口音,但從來沒有刻意標榜自己是甚麼國籍的人。這種和而不同的生活經驗令我想起聖經中的一句說話:「願眾人都合而為一… …我將你賜給我的光榮賜給了他們,為叫他們合而為一,就如我們原為一體一樣。」(若十七21 — 23 )這也是普世博愛運動創辦人盧嘉勒受天主啟發的重要生活聖言。
教宗方濟各最近在TED的網站媒體也提倡「溫柔革命」, 並說:「當『我們』成為個體, 革命因而開始。」「我們所有人都彼此需要。沒有人是一座孤島,沒有人是一個自主的我,獨立於他人之外。我們唯有同心協力,不排斥任何人,才能建設未來。」
要在社區內共同生活毫不困難,但要建立兄弟手足情、友好的鄰舍關係則談何容易。我從自己的經驗中領悟到一個重點:要建立手足情,必須透過面對面的交談;道聽塗說、網絡資訊廣傳等,只會令人誤會更深。
在香港這資訊爆炸的城市, 也許,當我們放下電子產品,真正與人面對面交談時,就是我們踏出第一步的時候。
•寄自埃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