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間】我們離原始思維有多遠？

傳說中神界有雷公電母，風伯雨師。《龍魚河圖》云：「太白之精下為風伯之神。」太白之精，就是《史記•天官書》裡的天狗星。請注意，這兒說的天狗星不是指大犬座最亮的那顆埃及人極端重視的的天狼星，而是「奔星」即流星：「天狗狀如大奔星，有聲，其下止地類狗， 所墮及炎火，望之如火光，炎炎沖天。」古人把它的出現看作是兇兆，為何狗成了不祥的風神？ 東漢《風俗通義》：「戌之神為風伯，故以丙戌日祀於西北。」《後漢書•祭祀志下》更說： 「以丙戌日祠風伯於戌地。」說的是禮奉風神， 日期選戌，地點選戌，時間與空間都擇戌才合禮儀。明人王逵《蠡海集》也說：「風雷在天，有聲而無形，故假乾位，戌亥肖屬以配之，是以風伯首像犬，雷公首像豕。」風神雷神，被設想在乾位。八卦分布周天，乾之位在西北方，在十二生肖對應戌狗亥豬。乾主強勢、乾旱及霸蠻，所以，「風伯首像犬」；至於雷公，有說為豬首人身，在考古學上也有例證，華夏北方的紅山文化就出土有不少豬首玉龍。戌和亥、風與雷、豬及狗連結在一起，在古代術數有許多饒有意趣關聯。

人類活到世上來，最初難免一片混沌，及後明悟漸開，便曉得命名不同事物，從中找出聯繫，便免不了以約定俗成的思維框架把萬物囊括得整然有序，欲望與意志相生，反過來也必試圖以所見所識操控萬物，獻祭就是最原始的小試牛刀。巫術建基於原始思維， 自有其邏輯，也有其儀式。即使是原始心靈，儀式也有待向自家及後人解釋，於是便有解釋儀式的神話，古人的思想範式和知識系統便這樣構建起來。別笑話古人愚昧， 其實，今天我們的習俗甚至遣詞用句，很大程度還立足其上。神話自有一套哲學，在中國古文化中，陰陽五行是一套神學，有說它是漢儒的發明，其實，纖緯之學只是這神秘學說的頂峰，類近的那一套在中國文化肇始時起早已萌芽，漢儒不過集其大成罷了。其後，國人做學問不離訓詁，即以語源學為根據去理解某個概念是怎麼發生的，最古老時其意義是怎麼界定的。這便是孔夫子提倡的「正名」，於是國人的格物知致，便始終得在陰陽五行構結的那個玄學世界裡出沒。在西方，有說黑格爾集了理性思辯大成，他把概念列為主觀邏輯，把本質列為客觀邏輯，在我們這古老的邏輯體系中，狗和風本是兩個風馬牛不同的概念，居然讓我們祖先把它同一來，這同一其實也如黑格爾講究的一樣，是因為昔人發現了兩者的都有個共同的屬戌本質， 只要你酷信陰陽五行那一套，風伯狗臉便是顛樸不破的真理。而陰陽五行之所以被認為是至理， 反過來也靠無數諸如此類的推算反證。細想一下，這與我們時下常碰上的廉價的蠻橫道理是否相當近似？在嘲笑古人愚昧時，不妨想一想，我們離原始思維有多遠？（狗的聯想•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