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道自在】後巷裡的勞法諮詢

窄巷裡比想像中熱鬧，餐廳洗碗工在忙， 也有三兩人聚在吸煙，似是工作中出來小休。他們都不是我走進去的目的。再走遠一點，到了看不到的轉角位，終見到一輛手推車，頭戴太陽帽和身穿長袖衫長褲的她，連同口罩也為她增添神秘感。

我說了一句「Namaste」（印度、尼泊爾常用的問候語），她回應，我就知她是邀約我的尼泊爾裔工友。她是政府外判清潔工友， 為了避免曬傷中暑，自當全身裝備。我估計， 她佩戴的口罩在工作半小時後已全濕透，過往關懷工友，最直接的就是派口罩。

往常，我會請工友到中心會面，因中心有冷氣開放，桌椅俱備，安全又舒適。但工友五時半收工後要立即回家準備晚餐，原來她由早上六時半工作至下午五時半，沒有時間到中心，11個小時在外工作，著實不易，我既佩服又體諒。

她每日要到「站頭」打卡或休息。她不想上司知道我們的會面，所以選了這個神秘的地方。早前，她收到上司的指示，著清潔街道的工友，不要在街上休息、喝水，因怕記者在街上拍到他們休息，有損公司形象。如要喝水， 必須回站頭喝水。為此，她感到氣憤，因為她清掃街道要推著手推車，收集垃圾桶的廢物， 每程約數十分鐘，為了喝水而回站頭，非常浪費時間。她覺得這要求無理，卻無可奈何地遵守了，喝水就到沒有人看到的後巷。

聽過這事後，筆者認為她上司的指示是掩耳盜鈴。天氣酷熱，慎防中暑，多喝水、多休息正是政府所推廣的。勞工處多番強調的《酷熱天氣下工作預防中暑》指引，其實已經訂明在酷熱時段，須安排僱員在較清涼的地方小休，奈何《指引》並無法律效力。可是，清潔公司因傳媒的報道，清潔服務承辦商也怕報道損害公司形象，影響數年後的服務投標，所以這般畏首畏尾。現時政府外判不同清潔服務， 每隔數年重新招標，更換服務承辦商屢見不鮮。

其實她跟我訴說這些，只為讓我明白這群尼泊爾工友的難處。尼泊爾清潔工人已服務油尖旺區多年，她們因學歷和語言障礙，多只從事清潔工作。較常見的包括街道清潔、地盤工地清潔、洗碗員等。經過歷年爭取，工友們的待遇已逐步提升，而她對各個清潔的要點，都瞭如指掌。旁人看的辛勞厭惡，在她眼中不是問題，因為穩定收入，有同鄉照應才是她珍而重之的。

就喝水一事，她向上司表示抗拒，直率敢言沒有帶來獎勵。自此她就受到上司的不禮貌對待，上司甚至叫她自行辭職。雖然她的同鄉都支持她，但因著各人的情況不同，只有她挺身而出與上司抗衡。我看她的僱傭合約，只有中文，她坦言只懂簽名，對內容其實一無所知。我向她解釋僱傭條例，辭職和解僱受的保障差異。她自覺沒有做錯，沒有必要辭職，就看上司會否解僱她吧。會面就如此結束，因為生殺大權在上司之手，即使天氣如何酷熱，現時也沒有法例保障工人必須有休息時間，筆者無奈只能教她見招拆招。雖然本委員會已倡議政府應立法訂立《職業安全及健康（預防工作時熱疾病）規例》，以附屬法例具體列出可供僱主僱員跟隨的預防工作時中暑的相關措施， 但遠水卻不能救近火。

（後記：工友於數日後被解僱，僱主沒有提供任何理由，中心正協助跟進僱主欠付的代通知金。基層工人在這些夾縫中被犧牲，為何每每不斷重覆地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