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月輕狂】身教〔作者︰陳雋騫〕

千禧年代每逢週末，我必定在商場演奏鋼琴，從不告假，於是也吸引了一大班同樣從不缺席的聽眾。大部分聽眾都喜歡盡量與鋼琴距離相近，彈奏時身邊總是圍著一大個圈的人，隱約聽到他們的談話，氣氛是熱鬧的，與在演奏廳演奏的感覺截然不同。

商場彈琴沒賣票，因此要吸引他們留守，除了貼身招呼、接受他們點歌外，也要照顧那些站在遠處觀眾的反應。便發現遠處石柱旁，總站著一個高瘦的男子，蹺起雙手靜靜觀看，心想：少有男性觀眾這樣默默欣賞另一個男人彈琴！每次開始演奏，他總會慢慢步行至石柱旁同一位置，默默觀看兩小時，完結才轉身離開。如是者一年之後的一次演奏完畢，我終於忍不住走向他，嘗試打第一個招呼。原來是他的朋友混在觀眾群中，風雨不改都要來聽，所以他從陪朋友到慢慢也變成習慣。傾談後才回去招呼其他聽眾：「你終於肯同佢打招呼？佢係桌球小子傅家俊！」

就這樣有眼不識泰山地認識了他，並終於在一次演奏後，他邀請我一起打桌球。在商場表演的可能面皮厚一點，我真的赴約！打了半小時，我仍進不了一球，難得他沒有甚麼不耐煩的表情，卻反而採取另一種方法與我打：就是把每一個紅球都打到袋口旁，好讓我快點打進第一球！

完結了商場演奏生涯後，與他經常碰面，便是在幼稚園，因為他的女兒和我的大女兒是同班同學！沒有音樂、沒有桌球，只有生日派對、話劇表演、直至畢業典禮。大家並不是攬頭攬頸朋友，卻互相一起經歷、觀察、默默見證了人生的不同階段。

終於最近難得一遇，在相隔數年再舉辦的國際賽事上：香港世界桌球大師賽他再次為港爭光，最感動我的，並不是他奪標，而是他每努力反敗爭取回一局的時候，總會回頭望看台上的太太和女兒：「我想傳達給女兒的，並不是如何贏，而是怎樣面對輸。」

身教，看似簡單，但每一個動作，內裡蘊含的，是千絲萬縷的信息。父女情，可能就是這樣來的。

• 鋼琴王子陳雋騫在商場演奏成名、在教堂司琴成長，最大成就是兩女之父。